大概因为太累,哪怕他看到我还在客厅等着他,他也一句话都不说,直接到浴室洗漱,上床睡觉。白肃大概很想赶我走的,可是因为善良,很多次都欲言又止了。我是打定主意要赖在这儿不走的,主人家的脸色早就被我自动过滤掉了。我每天在家里闲得发慌,就去翻他的东西,他私人的东西真的是乏善可陈,似乎完全没有一样东西能够让你觉得有私可窥。直到有一天我从他装旧衣服的箱底翻到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个女孩儿,很清秀,照片背后签上了拍摄的日期,是四年前。我轻轻帮他把照片上的灰尘拂了拂,把照片放回了原处。我还跑到他的书房,经过各种偷鸡摸狗的翻阅把他的个人资料研究了出来:白肃,男,二十五,某公司做管理中层,普通蓝领,高,帅,但是不富,未婚。好不容易到了周末,白肃终于可以不去上班了。那天我起得很早,把客厅和客卧打扫完了就跑到阳台上去浇花,边浇花边唱歌。白肃在另一个房间里用力地拍着墙,“赵依然,你给我安静点!”我不理他,继续唱。白肃在书房整理自己要用的文件的时候,我就拿个拖把去书房拖地,他站哪我就拖哪,白肃才开始一脸认真地做着自己的事情还没发现是我在故意捣乱,后来发现我这个挂名保姆实在有些难缠,头疼地把我拎到一边,“赵依然,你又要造饭了是不?”好吧,我承认我做的这些都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我有点喜欢白肃皱着眉头喊我赵依然的样子,有点生气却又拿我没办法的样子,我甚至觉得他无奈的眼神里其实包裹着些许不易让人察觉的宠溺。
经过我一番胡搅蛮缠,白肃之前定的什么“包住不包吃”的规定彻底瓦解崩溃,我每天吃他的,用他的,住他的,心情好就跑到主卧他的床上光着脚丫去跳呀跳,心情不好就把音响搬到他书房去唱歌,当然这些都是背着他做的,尽管还是会有被他逮到的时候,但是我厚着脸皮道个歉,白肃也不知道怎么处置我,顶多用把我赶走威胁我,但由于本人比赖皮狗还难缠,这样的威胁最后都还是不了了之。我每天都活得欣欣然,觉得白肃这只冷面齐天大圣已经被我的五指山收服,于是在白肃面前越来越横行,得意的尾巴翘得压都压不下来。我以为这样的好日子会毫无意外地持续很久,可是打死我我都没想到,它最终脱轨于一个碎裂的杯子上。那真的是非常平常的一次争吵,不平常的只是我往后挥手的时候无意间碰掉了一只杯子。杯子四分五裂的瞬间,白肃灰白的脸色,给了我从未有过的一种陌生的窒息感。
我有点害怕,我感觉他是真的生气了,我企图道个歉解释一下什么的,可是却没有勇气开口。白肃的目光自杯子落地之后就再也没有落回过我身上,甚至一句指责也没有,只是沉默。我隐约能够猜到这个杯子可能有什么故事,和那张照片有关。可是他不说,我也就更不敢问。我惴惴不安地过了一夜,第二天本来决定起早点给白肃做个早餐道个歉的,可是白肃比我起得更早,他等在桌子边,把一份鸡蛋和燕麦粥放在我面前,他说:“赵依然,我今天请假了,等你吃完我有话对你说。”我突然有预感白肃要对我说什么了,并且是不祥的预感。那顿早饭我故意吃得很慢,期间白肃就跑到我的房间,动手帮我整理行李了。我把碗洗了,走回房间抢过他手上的箱子,用尽全力把他往房间外面推。白肃把我的双手紧紧钳制住,说:“赵依然,你走吧,你一个女孩子,就这样一直住在我家,对你影响也不好。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在这个城市讨生活的人,我不是慈善机构,收留你这么久已经到达我忍耐的极限了,去找份好工作,好自为之吧。”我知道他这次是认真的了,他之前说了那么多次,加起来都没有这次认真,他为了赶走我,都开始说狠话了。他见我还是不说话,有些急了,“赵依然,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我从你跳楼后帮你到现在,请问我有什么义务要这样帮你呢?我为什么要收留你呢,你找没找到工作有没有房子住有没有饭吃关我屁事啊,你又凭什么赖在我这儿呢?赵依然,我在和你说话,你到底听见没有?”我抬起头看着他,“这句话我还想问你呢,你究竟是为什么要帮我还收留我这么久呢?”我的话竟然让他无话可说,心底的那个答案呼之欲出,我忍住了戳破的欲望,心灰意冷让我再拿不出以往的厚脸皮。我蹲在地上飞快地整理行李,在白肃反应过来之前拉着行李箱就飞快地冲了出去。
那天我拉着行李从白肃家冲出去之后,不到三十秒白肃就随手抓了件外套一脸焦急地追了出来。你问我怎么知道?因为我根本就没有离开,虽然在“砰”的一声关上门的那一刻,我真想死也不要再回到这里把自尊抛给别人蹂躏。可是我总觉得我不能就这么离开,因为我的终极目标还没有完成,那就是把白肃搞定。所以我小心翼翼地把箱子拖到了高一点的楼梯间,躲在那里悄悄地观察着白肃的动静。他冲出去的时候也许太过着急,竟然都没有发现堂而皇之坐在楼梯间的我。他还是会出去找我,我就觉得满足了,被伤到的自尊心又好像被补上了。于是我慢腾腾地从包里摸出钥匙,打开门,把行李箱里的衣服一件一件拿出来重新挂好。我把阳台上的花浇了一遍,又把白肃换下来的衣服扔进洗衣机,做好这一切之后,我把肉从冰箱里拿出来解冻,就开始洗菜。我要在白肃回来之后,就吃上热腾腾的饭菜,我还要认认真真地跟他道个歉,哪怕他到最后还是要赶我走。那天白肃真的回来得很晚,估计把我可能去过的地方都找遍了才回来。他回来的时候,我正在将所有的菜热完第二遍,他看着桌上的饭菜愣了一下疲惫地看着我说:“赵依然,你怎么让人这么不省心呢?看着我这样着急地找你,你很开心是不是?”我不知道他怎么那么大的怒气,把桌子都掀了,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生气过的我,吓得腿都在战栗,可是我还是倔强地扬着头看着他,最坏的结果能够怎样,不过就是真正被赶走。白肃看了我好一会儿,败下阵下来,“依然,对不起,我不该赶你走,我只是也不知道能用什么理由留下你。”他的话很卫婉,可是我却听懂了,我故作轻松地说:“没理由就没理由呗,我有逼你一定要给我找一个出来吗?”那顿饭被热了好几次,可最后没有一个人吃得下去,白肃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关就是一个下午,我在客厅里上网,浏览各大网站的招聘信息。我终于觉得自己是真正需要一份工作了,钱不是万能的,可是它至少让你平等地站在你爱的人身旁。我后知后觉地发现我和白肃之间也需要这样的平等。那天中午之后直到下午六点,我投了二十几份简历出去,做完这些之后,我头晕晕地站起来走到厨房开始做晚饭。白肃是什么时候走到我身后的我完全不知道,只是突然一双手按在我手上,我手上还拿着菜刀,整个身体就那样僵住了。他把头埋在我的颈间,声音有些沙哑,“依然,留下来吧,就当是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