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她恨不得自己怀孕。她后悔当初按正策只生了一胎,如像老牛那样,她也发了。她悔得肠子都青了。
妻子劝道:“如今年纪轻的不会生太多了,我们公司都有好几个,原来的单位更多了,也不知什么原因,估计电脑前呆得时间太长,要么是有毒食品太多了,空气污染太严重,这些都是精子杀手。阿姨,你也别急,大不了去做试管婴儿,说不定还双胞胎三胞胎呢。”
阿姨脸霍地受紧,认真起来:“试管婴儿?电视里倒看过,但现今的医生靠弗住,精子调错呐咯办办,另外费用还木佬佬大。”
妻子说:“你亲家不也是医生?可以叫他负责去办。”真是那壶不开提那壶,说着说着扯到医生身上。
阿姨答道:“覅提了,伊是牙科医生,管上面的,生小银可是下面的事,浑身浑脑不搭界。”
妻子噗哧笑了起来,阿姨感到诧异。
我也忍俊不禁,两个主妇讨论生育问题,又与尖端生物医学——试管婴儿连在一起,她们以为人造的必定百分之百成功,殊不知到目前为止,全世界试管婴儿平均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二十,我插话道:“试管婴儿成功率低,价格昂贵,我到有个办法。”
阿姨迫不及待地问:“奈吤办办?”我说:“很简单,你们与儿媳分开住,住在一起小两口放不开。”我只想与她开个玩笑,她却当真了,说:“要么倪子新妇去云南贵州夯里去庉段辰光,伢发觉夯头来的银小银都有一大串。”
我和妻子都笑了,家一下子温馨起来。阿姨尽管目不识丁,斗大的字也不识一升,但脑袋瓜子还挺灵的。
从此,阿姨来我家,讲的都是拆迁和她儿子的生育问题。这周村里的张三离婚了,下周李四又离了,还有突击结婚的,小伙子随便让人作个介绍,也不管外地人还是本地人,更有创造力的是有人把自己的爹与丈母娘凑成一对,把丈母娘的户口迁到村里。阿姨喝喜酒都来不及。许多人买了汽车,没钱的借钱也买,以拆迁赔偿款作抵押,甚至还有的赌博上了瘾,借高利贷。
“你们村里人挺时髦的,这叫闪离,闪婚,闪孕。”我调侃道。
“屁来,都是为了铜钿银子,为了房子。”阿姨说,但没把话说完,我见到她脸露难色,大概听到孕字,因为儿媳还没怀上,她心里一直惦记着,有些抬不起头。
她儿子呢,四处求医问药,去了许多大医院,也去了专科医院,都检查不出个所以然。高方吃了不少,补品吃了许多,但儿媳的肚子仍不见动静。而这一年,正府为打压房价,出台了许多正策,房地产一下子冷了下来,正府土地也常常流拍,土地从取款机变成了烫手的山芋。这一年又正值正府换届,为求太平,人员无暇顾及拆迁这样敏感的事,避都来不及。又何况这一年,新拆迁条例出台,拆迁两字成为悬在人员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迟迟不拆迁,阿姨有点急:“先生,谢谢侬帮伢到街道里去打听一下,伢村方到底拆弗拆了,伢发现村里拆迁办里上班的银越来越少了,再弗拆,村里有银日子要过弗下去了,已经有银到县府里去上访了,有的离婚的又蹲在一起了。”说时笑眯眯的。我知道她不为自己急,而是替村里的人急,她自己内心是不愿被拆迁的,只是迫于压力才同意的。
拆与不拆?这是一个问题。
凭我直觉,阿姨家肯定不会被拆迁,但我还是去街道帮阿姨去打听。一问,果然不出我所料,东村缓拆,说说是缓拆,实际是不拆,如同缓刑,实际不刑。街道主任由于未在新拆迁条例出台之前完成两个村的拆迁任务,被贬,调到县计划生育办公室,行正职务,副主任,括号正局。书脊倒是要高升了,正在公示,人像处于“斩监候”的状态,整日惶恐不安,生怕节外生枝,怕有人写举报信。
到了星期天,阿姨不等我开口,先声夺人,嚷道:“先生,老板娘,伢村里乱掉哉,老牛那进锁佬领了一帮银到县府上访,把县府的大门砸了,作(只有)伊吤毒头(呆子)做吤种事,有何乃母屄(语气词)的用场,领头两个银被抓了,说是破坏公共财产,要被判刑。还有,听到弗拆的消息后,那些借钱的银都逃哉,法院已在他们的屋门上帖封条了,新结婚的人又吵着要离婚,吤个乱啊,糊其耷拉一盘账,先生,侬几时有空到伢村里头去看看,真当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