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家属签字的。”沈漫叹了口气，迟疑道，“你……恐怕不合适。”
叶淇低下头，沉默了一会，“我已经打过电话了，他儿子马上就到。”
“好。”
话音落下，屋子里便再没了人声。沈漫看了叶淇一眼，她就在面前，侧着身子，瘦得像一张白纸，她的脸上没有特别明显的表情，但沈漫总觉得她的眼中有些哀哀的神情，那眼神飘过来，落在沈漫脸上，见沈漫也正望着她，像是有话要说，又像是不敢再看，又急急地飘到飘到旁边去了。
这不是他熟悉的叶淇。
在他的心目中，她是高高在上的女神，神情中自然地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气。可现在的她，却似被凡尘琐事牵住了翅膀的天使，掉落在尘世间，挣脱不得。他习惯于叶淇的淡漠和游离，却从未见过她像现在这样，透出一种连最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住的疲惫。
沉默，沉默到尴尬。
沈漫清了清嗓子，“你……你们怎么还没拿证？”
离婚已经这么久了，叶淇和王宗义的关系也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离婚证到手的当天，就去领结婚证，这才是正常的套路。可这么长时间过去，再婚一点消息都没有。又想起离婚之前叶淇那晚突然表现出的和解意愿，沈漫忍不住皱了皱眉，难道中间又出了什么事情吗。
“我……”叶淇刚开口，门口突然进来一个人。身影在门口一闪，两步跨到叶淇身边，“我爸怎么了？”
叶淇没理他，转头对沈漫道：“这是老王的儿子王锐，需要签字，找他就行了。”
王锐的身材跟王宗义一样高大，气势汹汹地站在叶淇旁边，叶淇看上去更瘦了。这是一个面相干净的年轻人，二十八九的样子，比叶淇小不了多少。在沈漫看来，叶淇跟王瑞站在一起，倒更登对，王宗义到底是年纪大了，即使染了头发注重保养，到底是少了年轻人的那股劲头。但是，王锐又似乎太过气盛了些，看向叶淇的眼神毫不客气，那目光冷冰冰的，像是带着敌意。细看之下，两人不仅不登对，反而说不出的别扭。
“你父亲是重症胰腺炎，现在正接受补液复苏治疗。就目前的状况来看，病情危重，你要有心理准备。”沈漫不再看叶淇，目光转向王锐，示意他走近些，从电脑里打出一份重症病情通知书，“接来下，需要禁食禁水，胃肠减压，补液，上奥曲肽……”
他的神态专注且专业，在他眼里，现在只有病人和家属，他是治病的医生，心无旁骛。
谈话进行得很顺利。王锐进门的时候对叶淇那样的态度，沈漫还以为这个年轻人会很固执，脾气暴躁。一番谈话下来，才发现自己的第一印象是错的。这个年轻人几乎跟叶淇同岁，只小几个月而已，说话不紧不慢，是个挺懂道理的人。对王宗义的病情，看得出他很担心，但他并没有太多慌乱，依然保持这镇定和冷静。起初主要是沈漫讲，他认真地听着，谈话将近结束的时候，才开口问了几句，注意事项以及治疗方案之类。
这是个心理偏成熟的年轻人。在病情通知书上签过字以后，他礼貌地向沈漫道谢，然后向门外走去，他的父亲在另一件治疗室里，他打算到治疗门口去等。经过叶淇身边，他的目光从她身上一扫而过，没有一刻停留，好像视线中压根没有叶淇这个人一样，两步跨过，出门去了。
叶淇竟然也像没见到似的，只微微侧身避让一下。见两人目不斜视，一声不吭地就错身而过，沈漫只觉得奇怪，明明都是王宗义身边的人，看上去却像敌人。
叶淇在原地立着，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她看了沈漫一眼，见沈漫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正在写病历。终于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沈漫却叫住了她。
叶淇回头，她的头发还是有些散乱，但神情却已恢复平静，这才是沈漫熟悉的那个叶淇。
“你……还好吗。”沈漫犹豫了半晌，又好一段日子没见面了，跟上次在门诊大门的偶遇相比，这次还是有进步，总算能打个招呼，水旜“你还好吗”这样的老套开头来。
“你希望我好还是不好。”叶淇回转身，直视沈漫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