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新闻中心 > 生活百科

  她说了一些毫无逻辑的话。她说她可能会死于非命,比如被一条黑色的蛇缠绕窒息而死或者吃核桃的时候噎死。

  她从前很自信地和我说她会寿终正寝,死的时候不声不响,就像消失了一样。

  她喝了我的茶,情绪稍微平稳,又说起她年轻时的爱情,还有那些珍藏在枕头下面的情书。最后她扯着嘴笑了笑,新换的牙齿就像院子里的白玉兰一样白。

  临走时,她庄重地和我告别,双手合十像个虔诚的信徒。我的职业直觉告诉我,我可能永远见不到她了,一种无力感扎入我的皮肤,我只好双手合十回应她,虽然这个举动很多余,她根本就看不见。

  我突然陷入巨大的悲伤里,我起身去卧室唤醒小白给我做饭,它是我的机器人管家。它的样子是我按照初恋的样子定制,甚至性格,爱好都一样。

  小白做了我最爱吃的香菇青菜和芒果酸奶,吃完,我亲了亲她冰凉的脸颊,继续躺在椅子上看天空。下午三点的月亮,挂在繁复的云朵间,平淡无奇,原来月亮的美从来都是属于黑夜的,那么初恋的美也是如此吗?

  我开始把时间分成无数个细小的数字,比如那棵最靠近我的桃树上桃花掉落了三百二十二朵,那些停靠在枫柳树上的燕子来回飞了三十次,那些忽明忽暗的云朵聚拢了五十次。

  就这样,天色从灰色的微光变成深灰的黑暗时,宋萧回来了。他诧异我的反常,平时我都在卧室里听音乐或绘画,这种生活方式应该是本世纪最复古的生活方式了。

  而今天我却坐在清凉的院子里发呆。

  他下厨做了蛋包饭和炒青菜,我吃了几口就回到我的卧室。我害怕和他相处太久,我怕他会突然问我他来自哪里,而我只能目瞪口呆,然后陷入一种不知所措的惊慌中。

  我侧躺在床上,脊椎骨左侧酸疼难忍,奇妙的是,就在这痛苦的黑暗中,我幸福地回忆起关于白柳风的一切。她指甲的颜色,她眼睫毛上的泪珠,她耳边红色的印记,她叫我“宋宇先生”时淡然清甜的声音,而我从未和她度过一个完整的下午。

  我们总是在晚上见面,白天我忙于工作,她忙于照顾两个刚刚领养的孩子。尽管后来我知道那是她的谎言,作为一个专业的情绪测谎师,我本该洞悉真相,当时的我竟然低估了爱情的力量。

  我喜欢她的一切,甚至那些细微的别人不会察觉的美好,比如她嘴唇紧闭时的波纹,比如她左手无名指上的×形伤疤。那时我很疯狂,像一个十足的混蛋一样不管不顾地去爱她,却从未在她面前说一句关于爱她的话。

  具体我们怎么相识的记忆已经和某些我心甘情愿的想象混淆。当宋萧博士毕业后,告知我他成功考取记忆打捞师ID的时候,我按捺住我的兴奋又压抑着我的害怕,最终还是选择了自然遗忘。我怎敢去找他帮我找回记忆呢?

  而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却清晰如昨。就像现在这样的春天夜晚,凉凉的空气吹来花香。我站在她家门口,她郑重其事地把一个孩子推到我怀里,说:“快点带他走,走得越远越好。”

  “发生什么事情了?”那个孩子从我怀里跑开,又投入她的怀抱。她一把推开那个孩子,粗鲁地把我和那个孩子赶出门。

  “快走,我没有时间解释了,等我处理好一切,我会去找你的。”说完,门砰的一声重重地关上了。那一别,我们快二十五年没有见面了。

  七天后,我的眼睛拆了线。我蓄着满眶的泪水,看见我手上的皱纹里藏着灰尘,还有我的尾戒上如同芝麻大的茉莉花图案。

  我的视线最终转向宋萧,天呀,他的样子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苍老,他的嘴唇像是两块猪肝黏在一起,一个血泡长在嘴角,这又让他看起来像个孩子。

  我看见远处风筝上的字迹,我看得很清楚,上面写着:“一只高傲的乌鸦”。

  我的眼睛贪婪地注视着干净又混乱的街区,城市上空是井然有序飞来飞去的微型机舱,前方是环卫机器人,快递机器人,以及其他样子奇怪、功能无法确定的机器人人潮,太阳照耀着他们的机体,奇异的反光落在郁郁葱葱的假树上。

  人群很少,即使有也是那些穿着轻薄飞行服的健身达人,他们出于对过去生活的怀念,每天坚持出门呼吸新鲜空气,呼吸那些每天都要过滤很多遍的空气。

  那些过滤空气的化学喷雾就像是盲人杀手,去掉有毒物质的同时,人们再也闻不到花香。几年前,我几乎花掉了我所有的积蓄购买了我现在的院子,这里是我所在城市唯一的自然街区。

您可能还喜欢的
最新信息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