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说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说女孩的照片不止在他眼前出现过一次,他当时怎么就那么傻不劝劝元宝,那么眼熟肯定有问题。
“那元宝呢?”我听他一个劲儿抱怨罪犯不提元宝,大概是心疼元宝,他不想和我分享他们家因被骗而带来的伤害。我一水旜口,他的脸都白了。
“听说被骗了十多万,为了还那些他们骗取来的钱,他爸不得不把家里的地全卖了,辛亏现在他家的土地还能卖几个钱,但是还是不够数,还有几个实在没钱还……现在讨债上门的每天都有。”四叔和我都沉默了半天,有心酸,也有怜悯,我们都在吞咽别人苦果的同时,回首自己的幸运。
我看见四叔慢慢地拿出他那双长满老茧,因为做点心被热食烫得皮开肉绽的手,他用这双勤吃苦做的手点着兜里的钱。5毛的有,1元的有,10块的也有。
“我那个小餐馆刚装修了,只剩台面这一点现金。这是今天的,明天我想回去找他二叔想想办法。”他的声音很小,因为他觉得自己无能为力,在看着苦难渐逼他的亲人的时候,只能把所有的希冀寄托给别人。他努力自己带头,同时也号召我们这些乡里乡亲每人出一点。
去年除夕,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晚上,因为火车晚点,天黑的时候我才到城里,乡运客车已经停开。大街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我又饿又冷,像孤魂野鬼似的四处寻找的士。
一个高高瘦瘦的开着摩托车的年轻人停在我身边,我像遇到了救星一样开心。那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卖力地帮我绑行李,无论车轮在冰上有多滑他都拼命地前行。遇到实在骑不动的地方,他就推着我,我坐在摩托车上面,接着微弱的路灯光,他戴着头盔,我看不见他的模样,但是我却发现他的衣襟上全是汗水。那段路程只有一个小时,对我来说却长如一天。到家的时候,我心里的感激热得能融化掉路上的积雪。
第二天早上,四叔跟我说,那个年轻人是元宝。他白天干修理,晚上忙摩托钞旜租,今年欠的债已经还完了。听完四叔的话,我决定去亲自感谢他。“不用了,他让我转告你,他帮了你就是在帮他自己。”
四叔说得在理,如果元宝现在在传递亲人的爱,那么正证明他已经从那浑浑噩噩的世界里逃离了出来,也许是他感受到了他周围的人对他的关心和爱,也许是他天性里就有揉进苦难还能生长的力量。
现在,他有了这颗感恩的心,唯有这颗心才是他命中的解药,从那以后,我再也感觉不到他贪婪的眼光,看不到他激愤的神情,他那对人苛求而又不得的无奈,他平静得就像森林里的一棵树,生长着他的年轮。
“肝硬化晚期”梅子在手机屏幕上艰难地敲打着这几个字。
一下子,很多她所不知晓的名词出现在眼前,“失代偿期”、“肝行脑病”、“肝腹水”……每一个字仿佛一把利剑狠狠地刺入梅子的心脏。
梅子望着躺在病床上的妈妈,身体的痛苦仿佛减轻了一些,黄色的液体顺着插在胸部的管子往外排出。
十几分钟之前,外科医生就在这里——急诊室,连遮挡的东西也没有的地方,进行了胸腔手术,将胸腔里的积液排出,好让妈妈可以正常呼吸。
后来才知道,这是一次严重的病发症。
梅子看着熟睡的妈妈,一滴又一滴的液体滴落在手机屏幕上,如同放大镜一般将每一字无限放大。
眼泪在这个地方是最正常也是最无用的东西。
“明天早上办转院手续。”护士走过来冷冷地说道。
“恩。”梅子无力地点了点头,医生和护士们仿佛也松了一口气。
妈妈的病状,让他们无法确诊,心脏问题,慢性疾病,皮肤问题……每一科的医生都过来询问情况,好转为自己科室的病人。
就在所有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一张腹部彩超单公布了答案——肝硬化晚期。
已是深夜,梅子望着急诊室里的病人,他们身上的病痛已经有所缓解,都进入了梦乡。
急诊室外是寒冷的冬天,人们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抵抗寒冷的天气,却阻挡不了病痛的降临。
梅子就这样在椅子上坐了一夜。
大约上午九点钟的时候,急救车来了,梅子办好一切手续,离开了医院本部。
妈妈需要转到感染病区,那里接受的都是这一类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