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哭得声泪俱下,那主任也不是心冷的人,着人把娘扶起来,跟娘说:“我确实有个法子,只不过太疼太狠了,你要是能接受,那就试试吧!不过我不能保证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娘一听还有法子救,忙问怎么治,那主任叹口气说:“把孩子已经长好的骨头重新掰断,重新接!”娘感觉自己听错了,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弱弱问了一句:“什么?掰断?!重接?!”主任像下决心一样点了点头,说:“这么做也是不得已,孩子原来断的骨头已经长上了,你如果想他彻底康复只能这么做,当然你如果接受不了就算了,抱孩子回家吧。”
听完这些,娘感觉自己脑子里很乱,她不知道该做怎样的决定,掰断,那得多疼啊,这么小的孩子非得要遭这个罪吗!可是不这样治,一辈子颠着变形的腿,孩子的一辈子不都完了吗!况且自个儿闺女也是朝不保夕……
思来想去,娘狠了狠心,对主任说治,就那么治吧!娘把孩子交给医生就走了出去,在走廊的连椅上坐了下来,可是她的身子不住地颤抖,豆大的眼泪啪嗒啪嗒地砸在抖个不停的手背上,像在手背上开出了一朵朵花来。娘只在走廊上听到孩子一声凄厉的哭声便没听到旁的声音了,时间像静止了一般,仿佛进去了时间的空洞,只有眼泪掉落的声音在回响,明明没过多久,却又像一个世纪一样漫长,诊室的门吱地一声开了,娘一步接着一步走进去,看到孩子的腿又被重新包起来了,蹙起的眉头像在诉说自己的痛苦一般,抗议着命运的不公,小脸上还残存着没干的泪水,嘴巴紧紧绷着,娘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接过来,轻轻地,再轻一点,生怕把孩子弄醒了……
宝宝睡,宝宝乖,
宝宝不睡眼睁开。
卖馍的,咋不来,
叫俺宝宝饿得直打歪。
——————当地农村哄孩子民谣
读到这里,不免有人要问一问,这个地方当真如此落后吗?生孩子不应该去医院吗?怎么可能还是找产婆接生呢?
可交通的闭塞真的造就了这么个落后的地方,可能说落后太过于笼统,知识的匮乏所造成的愚昧才是最主要的原因吧。就好像庄上有一老太太一直坚信自家压(ya,四声)水井里的水能治病,每当自己有个头疼脑热就去喝一碗井里刚压出来的水,小病喝一小碗,大病喝一大碗,每每疗效显著,引得众邻很是神往,都想尝它一尝。可说到底,不都是一样的水吗?
娘带着孩子在医院住了十来天才回来,临走时医生还给拍了什么能看清楚骨头有没有错位的片子,再三确认以后才让娘回来的。回来后看到孩子的腿没有问题了,阿霞心里压着的大石头终于能放下了,连忙问娘到底咋治的,娘一想到把腿扯断重接的事,内心的酸楚登时涌上心头,实在不忍心告诉阿霞,只别过脸道:“没看出来医生咋治的,就在腿上捏捏敲敲就好了,还非叫(让)搁医院住几天,叫观察观察。”阿霞听到这也没细细深究,只当娘说的都是真的,苍白的脸上也出现了久违的笑容,现在孩子的腿瞧(治)好了,自己也能强撑着下床走走了,这日子终于要好起来了吧!
日子的确越过越有盼头了,自己身子不好有些事做不了,娘家的几个妹子就被娘轮流支配过来搭把手。公婆多少天不见一回,这当真遂了阿霞的心了,不来正好,眼不见心不烦。说来变化最大的应该是丈夫,自从有了孩子以后,丈夫对自己越来越贴心,整天忙着照顾孩子,还要伺候阿霞,时常抱着孩子跟阿霞说话,说这些年身边有趣的事,说着自己之前在外面的所见所闻,还说以后等孩子大点了,阿霞身子也养得差不多了,就带阿霞跟孩子出去走走,还说……
寒冬已过,春天终于来到了眼前啊!说真的,阿霞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搬张矮矮的方凳坐在院内的白杨树下,听柔和的春风吹动叶子的沙沙声,看檐下新住进的燕子忙碌的身影,一切变得那么平静和顺,而这恰恰是自己想要的,从不求什么大富大贵,只盼着眼前的岁月静好永远不要被打破。
转眼间,三年就这样不知不觉过去了,阿霞生活得很是安逸,儿子小安正是爱撒欢的年纪,整天妈妈这妈妈那地不停歇地闹腾,一会儿捉了个蚂蚱,一会儿又拎回来只癞蛤蟆,反正就是见风就长,停不下来的年纪。阿霞坐在坐在堂屋里给儿子织着毛衣,织针上下翻飞仿佛在织就岁月一半般,可是阿霞的心思根本没在这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