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离家那年冬天,婶娘刚从医院剖腹产下小妹妹,回到家里不到一星期,因为婶娘的娘家父母去世多年,兄弟姐妹离得远,小叔又不太会打理家务,所以母亲便负责伺候婶娘坐月子。直到现在,我们兄妹三人说起那天,仍会后悔,没能见小叔一面,便一别二十多年。那时候,已经放了寒假,那天凌晨五点多的样子,我们还在睡梦中便被敲门声吵醒,紧接着听见小叔和母亲的对话:
“姐(小叔是不唤母亲嫂子的,而是唤作姐),我的出去一段时间,杜鹃(婶娘的名字)就麻烦你照顾了。这是一段毛料,你闲下来去给你裁一身衣服。这钱你拿着补贴家用。”是小叔的声音。
我被小叔子进入了身体 小叔在医院要了我七次
紧接着听见母亲的声音:“天这冷的,又快过年了,你准备又去哪儿?(注解:家人都已经习惯了小叔外出十天半月写作的这种方式。)带厚衣服没有?这料子我收下了,钱,你带上,出门在外,穷家富路,照管好自己就行了。家里不用你操心。赶在大年三十之前回来,你哥还等着和你一起给老人去上坟呢。”
“嗯,我知道了。姐,我走了。”是小叔的声音。
“你照管好自己,早点回来。”这是母亲对小叔说的最后一句话,紧接着就听见小叔下楼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和母亲关门的声音。
现在想来,我们兄妹那时候真是不懂事,明明已经被敲门声吵醒,却还是缩在被窝里没有起床和小叔打招呼,以至于这成了我们三兄妹心中的痛,因为那一别就是揪心扯肺的二十多年的担忧与寻找。
那年的大年三十,周边已有鞭炮声响起,父亲还是等不到小叔,便带着我哥哥去给祖父母和大伯父上坟了。因为小叔没有回来,母亲不忍心婶娘带着两个孩子独自在家过年,所以早早将婶娘和两个妹妹接到我家过年,看着父亲落寞的样子,还有婶娘抱着在襁褓中的小妹默默落泪的样子,那个年让人过得相当沉重。直到元宵节过完,小叔依然没有回来。
从那以后,无论清明,寒食,还是春节,小叔的身影再也没有出现在祖父母和大伯父的坟前。小叔,再也没有回来过。其实,最最可怜的是小叔家的小妹,对于父爱,连一点模糊的记忆都没有。尽管两家人用尽全力对她好,但长大后的小妹总是一幅落落寡欢,敏感又自卑的样子。父亲和母亲找遍了周围大大小小的寺庙,心思有些怪异,希望能找到小叔,又害怕他真的在寺庙里。哥哥听说终南山里有很多出家修行的隐士,所以只要有时间便会带着父亲一起去山里找找,只是从来都是失望而归。回到家的父亲疲惫极了,躺在床上,一句话也不说,我们知道,父亲在想他的小弟。
小叔在家时,我们叔侄感情很好,至今书柜里存放的很多工具书还是我上学的时候,小叔送给我的。小叔在我们的教育问题上,不像父母那么急功近利,一味要求好成绩,总是温和地告诉我们,学习的目的是为了提高个人的文化,素质修养,太注重成绩也未必是好事。小叔离家初期,很是想念他,时间长了,看到家里人因为他的缘故总是打不起精神,而他却音信全无,我便有些恨他了。一个人自私,总得有个度,撂下一大家人,不吭不哈地就消失了,这么多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让一家人寝食难安。我的父亲,已经年近七旬,无论我们怎样安慰父亲,他一颗揪着的心怎么也放不下。我,就在想,佛祖宣扬美德,若小叔果真在佛祖身边,他怎么就不肯把自己的慈爱之心分一点给自己的家人呢?哪怕只是一个口信,一个电话,报个平安,也能让家人放下悬着的心,可是,他太吝啬了,我们始终没有他的消息。思念在积累的同时,恨意也在蔓延。我父已年迈,老人简单的心愿还有幸福大概也只有小叔的一个平安信便可以成全,只是小叔始终不肯。小叔不归,父亲还在等候。
因为小叔,父亲和哥哥甚至不止一次去公安局里申请查看无人认领的死尸,看着父亲颤颤微微地出门的样子,真想对父亲残忍地说句:就当是小叔已经不在人世了吧。可是我说不出口,我甚至想,小叔不见得会出家,大概真的是隐到深山里去写书了,等到书写完了,就回来了。父亲熟读《易经》,也曾为他的小弟起过一卦,只是因为血脉相亲,故而关心则乱,反倒坐如针毡,没有头绪地瞎找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