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关上门,右耳在酒精的作用下变得滚烫,耳道里肿胀着。我想起了小时候,那个教室里阳光无比充足的下午,我站起来看着黑板,欢笑声从课桌上面飞驰着,像是变成了块状,紧密地罗列着,充斥着,拥挤着。他走过来,扇了我一巴掌,一切好像就开始变化了。天开始黑,笑声变得越发紧凑,爆炸般从屋中央徘徊,旋转。那根射线就开始了,无止尽的蔓延。
3
“你说,该怪谁?”我看着平头男人说。
“还能怪谁,烦躁也好,糟糕也罢,喝酒比抽烟好多了,偶尔女人也不错。”
“什么女人?”
他笑着说:“反正不是老婆,腻。”
“我不觉得腻,但是我觉得糟透了,真的糟透了。我在找答案,或者出口。我一事无成的呆在房子里,你知道吗,那个房子像是一个鸡蛋,壳很脆的,每天都有人砸,不同的人,他们嫌吵,她叫的声音太大了,但是我不嫌,因为我耳朵不好。我甚至觉得他们应该把那层鸡蛋皮砸破,来看看我和她,我过的还不错的。但是没有,她走了,也没破。”
“我不知道你他妈在说什么。”他抱着胳膊说,“这里太冷了,我要走了。”
“你去哪?”
他转了一圈身子说,“操,没地去。”
“你敲门道个歉,她会原谅你吗?”
“我什么也没做,我凭什么道歉。”
铁门又吱吱呀呀地响着,我看着越来越沉的黑,也感觉到了一股凉意从脖子里钻进来,小区里的路灯亮了,白色的光铺洒在地面上,静瑟着。
“那你觉得我可以原谅施云华吗?”我把手伸进外套里。
“施云华?”他摸着后脑勺说,“你说的是那个秃顶的老头?”
“他是我的老师。他扇了我一巴掌,耳膜穿孔。”
“不是耳屎?”
“我找不到任何原因,我父母的死,她的离开,我的一事无成,我找不到任何原因,我的耳朵开始疼起来,那是一种指引,像是上帝告诉我要止住罪恶的根源就是杀死罪恶。”
“杀死?”
我掏出了外套里的那把枪,递给他。他接过来在路灯下摸索着,然后还给我。
“这是另一个打火机吗?”他继续说。
“这是枪。”我举起枪口对着他说,“砰,枪。”
他后退了几步,靠在了电线杆上。
“他为什么这么对你?他一定很煎熬的,老师不会是故意这么做的。”
“我忘了,但我也相信他是煎熬的,他赔了我两万块钱,其他的,我都忘了。”
“我想我该回家了,这里他妈实在是太冷了。”
他转身走掉了。背影从最后一道路灯的光后消失了,我把枪塞起来,继续等。
那场雪很大,大巴车压平了道路,停在我的面前,里面没有胡柔柔,甚至没有一个长得像胡柔柔的女人。我没等到,听说她在省城傍上了大款,是一个拥有双亲并且开着奥迪的男人,车牌是她的生日,她还学会了小声说话,因为大款什么都听得见,他的耳朵很好使,像兔子耳朵,更像狗。
我的耳朵越来越疼,能听到完全没有的声音,或是听不到本身存在的声音。这种冲突像是吸管里的水,我不知道我是在喝,还是在吐。
铁门吱吱呀呀,施云华出现了。他推着一辆同样老旧的自行车,费力地把前轮抬过了铁门槛,接着后轮。
他老了很多,时间在他脸上刻出了流露不完的痕迹和曲里拐弯的皱纹。我走过去,站在自行车的前面。
“施老师,你好。”我说。
他扶了扶暗棕色的眼镜,看着我。
“我的耳朵一直没好,现在这种痛像是长在了身体里,我觉得是时候解决了,这根痛会不断生长,现在我找到了根,在你这,一直在你这。”
我掏出了手枪对着他,他身子往后稍微一抖依旧盯着我。
“说点什么吧。你毁了我的一生,我想了一个晚上,终于发现是你,是你毁了我的一生,从我的耳朵开始,我的父母死了,女人走了,我什么都没有。”
我看着他,笑了起来,他的表情开始狰狞,我不知道是怕了还是自己的煎熬要得到某种释怀。我期待他能跟我说一句对不起,这个时候我需要谁给我说一句对不起,对不起这个糟糕的世界,对不起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