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清冷的早晨,阳光串过浓雾,把光芒斜斜地折射在剔透的露珠上,我拿了相机走在田埂上准备去采风,远远地就望见两个人,一个又高又瘦,头上包裹着白纱布,那肯定是元宝;另一个身高很矮只齐元宝的肩头。她们始终默立在一起,为了不打扰他们,趁着他们没有注意我,我赶紧躲在离他们不远的苜蓿草垛里。
这下我看清楚了那女孩,她叫万珍珠,是万家姓中排行最小的孙女。她体态丰盈,面色红润,一看就知道是那种体面人家养得很滋润的姑娘。她把双手交叉在胸前,自然地摆弄着衣服上的一个黄鹅绒丝线穗子,显然,她等待并且希望面前这位男人先开口能说点儿什么。
但是好半天,她面前的这位男人就是低头不语。姑娘很尴尬,她停下手中的摆弄,带着慎重的强调,像宣布一件大事一样,先是咳嗽了几声,接着就背对着元宝,用那种上级对下级的腔调宣布起来:“元宝哥,我姐回了媒人的话,你以后别在到我们家田里帮着收草籽了,我姐另说了亲,五一到了就结婚。”姑娘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声音有些颤抖:“我爸说你以后要是去村头的小卖部,就绕道儿,别从我家门前过,我姐要是去村头的小卖部,也绝不从你家门前过。”
“可是,为什么呀为什么呀?”闷头闷脑的男人终于说话了,他的声音是那样执拗又是那样不解,姑娘转过身,嚷嚷道:“所有人都知道,你还装糊涂,你开了颅,谁还敢嫁给你!”
元宝没有说话,他诧异地僵硬着,眼神空洞而无力,就像一只软弱无力的动物眼睁睁地看着其他的强者抢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食物。突然他像发了狂一样,对着那空无人烟的大雾田野,重重地嘶吼了一声。
我一直以为没有爱情的他,但本该属于他的爱情,就这样没了。
我认定了元宝再也不敢从万珍珠家门前过了,万家的人总是在村里飞扬跋扈惯了,连他家的奶奶都是对别人挑三拣四,有一说二的。况且珍珠的父亲是村里的会计,说话一向打着人腔,遇到鸡毛蒜皮的小事非要夸得天大,和你对面鼓当面锣地摆阵势。
珍珠有个叫千金的姐姐,两个人是一个娘胎里出来,但是性格却相差甚远。珍珠办事说话大大咧咧的,要是你敢惹她,她非叫你好看。但是千金就不同,她的姐姐千金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把什么事都藏在心里,说话细声细语,还不住夹棒带刺儿,活像一只秀气的小刺猬,动不动就要可爱地刺别人一下。但是两个姑娘都不惹人厌,相反,看见他们的人都说他们长得跟葱头一样水灵,连弹一下都怕伤了她们。
这天,下着蒙蒙细雨,是庄稼人偷懒的天气。我受万奶奶的邀请来她们家品茶。她们家没有前门花园,只种了几株桃树掩护门厅。宅院是一栋三层四开的小楼,一楼设有门厅和大客厅。
房子里很安静,红木镶金大门敞开着,我穿过门厅走完客厅还是见不到主人,就径直来到二楼客厅,在拐角的楼梯间听到姐妹俩的谈话声。
“妹妹真是聪明,自作主张就把我的婚事告诉别人。”
“姐姐要是有本事干嘛请我出马?那个金元宝大气都不出一声,像个焖葫芦,他说过爱过你吗?他说过娶过你吗?他有胆来我们家提亲吗?怪不得爸爸不准你再见他,我才不认这样的姐夫呢!”
“你是孙悟空,长着火眼金睛呢!她没有说过情意绵绵的话,但他的心是实的,可不像外面那些能说会道的油嘴巴,竟玩空手道,嘴上说的从不做,像抹了蜜一样整天缠着你。”
“我不是孙悟空,但是他也不见的是老实人,你给我记住你的事我以后不会管了。”她刚说自己不会管了,外面一阵悠长的哨子声就吸引了她的注意。
万珍珠急匆匆地推开门,撞见我,先是吃了一惊,然后会意地朝我笑了笑:“奶奶去二姥姥家了,让您等等他,您随便坐。”说完她飞也似地冲到楼下,真真是个冒失鬼!不到一分钟的功夫,她就拿了一张纸往楼梯上跑,正好遇上她的姐姐在楼梯上等着她。
“姐,是元宝的表妹,她让我把这个给你。”
“你不是说不管我的事吗?”姐姐千金接过一张纸,急不可待地翻开来看,她静静地看着,那白净的脸上显出忽而喜悦忽而哀伤的神色。
“上面写的什么!写的什么!”她那只有十六岁的小妹妹珍珠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姐姐的情愫深深地牵扯着妹妹含苞待放的一颗心。